主題: 《8路公交》

  • 白珩淵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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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發(fā)表于:2021/2/5 16:03:24
  • 來自:中國 甘肅 酒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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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時,我真的挺意外。

雖然從前也有想過,如果自己突然出什么意外,應(yīng)該也能坦然接受,但現(xiàn)在看來,我和大多數(shù)人一樣,一時之間竟不知所措,不是心慌,也不是悲傷,就是突然的不知所措。

在被送往醫(yī)院前,我印象里面是在上班,領(lǐng)導(dǎo)讓我開車去接一個大客戶,好像我剛走出門,就兩眼一抹黑暈倒了。

我看著手機(jī)黝黑的屏幕里反射出來的自己,左額頭上有一點淤青,應(yīng)該是暈倒時磕的。

打開手機(jī)屏幕,又關(guān)上,復(fù)又打開,沒有未讀信息,沒有未接電話,不管是微信還是QQ,都是一副常態(tài),仿佛我存在的挺多余。

病房里就我一個人,送我來的同事應(yīng)該已經(jīng)回去了,畢竟這個月的考核直接關(guān)系到后半年的晉升。

記得當(dāng)時說要從我們這幾個人之間提拔一個主管,我們?nèi)架S躍欲試。因為我體格偏胖,長得不如小董帥,又沒有小曲她們有魅力,所以也是想盡辦法去拉攏客源,不知道是這幾天的應(yīng)酬還是長期的熬夜,反正我知道我已經(jīng)垮了。

若是以前,想到小董和小曲她們都在努力,我肯定坐不住。

但現(xiàn)在我竟然突然開始想:我這么努力是為了什么?為了主管的位置。主管的位置是為了什么?為了多賺錢。多賺錢為了什么?為了能讓生活更好。那怎么才算是生活更好?吃的好穿的好。那吃的好穿的好為了什么?

我的思維戛然而止,我好像從沒想過我吃好穿好后是為了什么,好像這就是我的盡頭了。

我又開始思索:但我不能讓我的努力白費(fèi),就算是沒結(jié)果,那也 要努力去完成我這最后一件事,如果我當(dāng)上主管,然后離世,那我也是一位主管離世,如果現(xiàn)在放棄,等我離世時,就是一位員工離世,貌似我真的應(yīng)該堅持……

我的手機(jī)突然響了,它打亂了我的思路。手機(jī)就在手上,所以我一眼便看到了是母親打來的電話。

若是平常閑暇,我應(yīng)該會馬上接起來,但我現(xiàn)在卻開始猶豫,我不知道要不要把這個噩耗告訴她,也許我應(yīng)該悄悄地客死他鄉(xiāng),這樣就不會看到她痛苦難受了。

電話鈴聲沒了,我又覺得不妥,應(yīng)該和她撒個謊,好讓她放心。

我撥通她的電話,秒接,像是等在電話前一樣。

“兒子,你還好吧?”

“?媽,你怎么這么問?”

“我昨晚上做夢,夢到你小時候了,滿身糊的泥巴,我給你擦也擦不掉,就心里有些慌,所以就打電話來問問你。”

聽到母親這么說,我不知為什么,突然松了口氣,緊接著說:“我沒事,你放心吧!

“兒子啊,工作別太累了,記得按時吃飯,今年過年還能回來嗎?”

我沉默了幾秒,干笑著說:“應(yīng)該,能回去吧!

“兒子,你要多注意休息,別……”

母親還在苦口婆心的說著,病房的門突然被敲響。我不能讓母親知道我在醫(yī)院,便馬上說:“我突然有事要去忙了,先不說了!

言罷,我趕忙掛斷了電話,也沒聽清她最后說了什么。

“你怎么還沒走?”護(hù)士說。

“現(xiàn)在就準(zhǔn)備走呢!

待護(hù)士走后,我開始收拾床鋪,拿上我的外套推開病房的門。

我往住院部外面走去,感覺一路上過來過去的人都盯著我,讓我渾身不自在。

當(dāng)我走出住院部的門,一縷風(fēng)掠過我的臉頰,心底竟有了一種活著的感覺,又似乎以前從沒注意過風(fēng)的存在。

我打算打車回公司,然后親自去跟之前本該由我接送的客戶道個歉,說不定我的誠意會打動他。

但左等右等,一直有出租車經(jīng)過,卻沒有一輛停下的,有些甚至是空車,我不禁嘟囔了句:都這么忙嗎?連左右轉(zhuǎn)頭看看的時間都沒有?

無奈的我最后只能選擇公交車,畢竟我的抱怨和給客戶道歉的時效相比,簡直就是浪費(fèi)時間。

而我基本上也不坐公交,因為它太慢了。我所在的城市很大,公交線路夾雜著地鐵線路很多,使得我不得不打開手機(jī)地圖,若是在老家,不大的縣城也就幾輛公交。

回公司最快的公交是15路、101路,103路得轉(zhuǎn)一班地鐵,最后就是8路了,雖然也能回去,但就是繞的有些遠(yuǎn),然后還得轉(zhuǎn)地鐵。

我在站臺等著,等了有幾分鐘,來的公交盡是與我不相干的,眼巴巴的看著又有一輛公交駛來,好巧不巧的竟是8路,車停在我面前,車門打開正對著我,似是有意為之。

我躊躇再三,終于還是上了車。

車上人不多,我尋了一個靠窗子的位置坐下,這車開的很慢,像是沒加油一般,我有些焦急的左顧右盼,但車上的人都沒有抱怨,我也就不方便說什么,只能扭頭看著窗外,以便打發(fā)時間。

窗外的景致向后,車上也很安靜,特別是這時候,思維最是活躍。

我看到車窗外的草地上有一只德牧,它的主人似乎正在訓(xùn)練它。它像一個哨兵,一樣坐的端正,那對豎立的大耳朵如兩個雷達(dá),時刻監(jiān)聽著周邊的動靜,但它只聽自己主人的命令,似乎連目光都不會從自己主人身上移開。

想來我也一直都想養(yǎng)一只德牧,算是從小到大的心愿之一吧,這些心愿似乎隨著時間的推移都被封存在心底。

其實幾年前也養(yǎng)過一只狗子,取名叫奶牛,因為它是一只黑白色的小狗,雖然不如德牧機(jī)警,但它也是眼中只有我這一個主人。那時候是我剛到這座城市,一次周末出去買雜志,結(jié)果遇到一位老婆婆坐著馬扎在街邊賣小狗,當(dāng)時也就只有奶牛一只小狗,它看我靠近,尾巴使勁的搖,似乎連同屁股都一起在扭。我一眼就相中了它,花80塊把它買回出租屋,不大的出租屋里一人一狗倒也不算太擁擠。

可惜后來我太忙于工作,對它的照顧失了時間觀念,最后染上了狗瘟,那時候我工作也處于低谷,并沒有多余的錢去給它治病,所以只能任由它去了。

想到這兒,我有些鼻酸。車窗的邊框如一個可見的邊界,它把德牧擋出了我的視野,似乎也試圖從我腦海中抹去。

我不予理睬,目光定格在街邊一間別致的花圃上,門口擺放的綠植都很茂盛,它們分列店門兩邊,呈一個“八”字,牌匾是用一塊樹皮雕刻的,可能它的別致也正是來源于此。

一位老婆婆佝僂著身子,在擺弄地上的泥土,甚至還有一些不是泥土的東西,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想要把花種好,并不是把種子埋進(jìn)土里就行。

好像每盆花都是由她的辛勤孕育出來。我倒是認(rèn)不全這些花,只覺得挺好看。

倏地,母親的模樣在我腦海中閃過,我已經(jīng)三年沒回家了,與母親的見面,也僅僅只是視頻通話,不過次數(shù)并不多,因為我不敢在出租屋里視頻,怕她看到我生活的環(huán)境,每次視頻我都選在散步的時候,畢竟我對家里人都說生活過的不錯。

人一旦撒了第一個謊,就得用一百個謊來圓。

“不知道她現(xiàn)在怎么樣了?”我竟不經(jīng)意的說出了口,聲音很輕,我不確定有沒有人聽到,不過幸好車上人不多,不然肯定丟人死了。

丟人?我心里反問一句:我為什么要覺得丟人?這本不該是句丟人的話,我為什么要覺得丟人?

 


 

須臾間,我竟有些厭惡自己,好像很久以來,我都刻意把和母親沾邊的東西藏起來,像是在隱藏自己的弱點,又像是把自己的可憐打包揣在懷里,任誰都不會讓多瞧一眼,久而久之,仿佛那份可憐本該就在懷里,它別無去處,也不能讓它有所去處。

車窗的邊界快要把花圃抹去了,我想多看那個老婆婆一眼,卻又不敢多看一眼。

車?yán)^續(xù)往前,它似乎只會往前。

我還沉浸在對母親的愧疚中,我想彌補(bǔ),卻發(fā)現(xiàn)我根本不知道母親需要什么,甚至近況都沒怎么了解過,全心全意都在為升主管而努力。

車忽然停了,把我的思緒拉了回來,我望向上車的人,是一個年輕的姑娘。

她眼睛挺大,還是雙眼皮,瓜子臉,配上短發(fā)顯得有些俏皮,她穿著一件紗裙,看上去很清新脫俗的感覺,我不自覺的看著她,她似是發(fā)現(xiàn)了我炙熱的目光,竟看向我,朝我微微一笑。

我有些尷尬的扭過頭,假裝看窗外,實際上在利用玻璃的反射看著她。對母親的愧疚煙消云散,就像一樹的枯葉,突如其來的一陣風(fēng)后,樹還在,枯葉散落一地。

我不禁去想:她認(rèn)識我嗎?居然對我笑了,是不是對我有意思?

車平穩(wěn)的走著,我拉回看向“窗外”的目光,看著她的背影,現(xiàn)在才有時間慢慢欣賞,她的腿與胳膊都是纖細(xì)的,脊背窄小,后頸如雪一般白。我甚至都想到我們結(jié)婚時候的樣子了,哈哈。

她也望著窗外,我知道車窗可以反射,但不知道她是在惆悵還是也在偷偷看我。

我似乎不覺得車有多慢了,甚至希冀它能再慢些,要是拋錨了更是極好的。

我眼中沒了窗框的邊界,只有她的背影,好像只要不看她眼睛,我就會大膽許多,貪婪的用眼睛饕餮著她的身體。

突然我看到她映在車窗玻璃上的眸子,四目相視,她微微一笑,我馬上移開視線,又看向窗外,同前次一樣偷瞄她,但我看不清她的眸子,模糊不清甚至有點夢幻的感覺。

我不敢輕易將目光拉回來,就這樣偷偷利用反射看著她。車子越走越遠(yuǎn),不知不覺到了郊區(qū),雖然不是很熟悉這座城市的每個角落,但這個公交站點我非常熟悉。

記得是剛到現(xiàn)在的公司打拼,有個客戶就是住在這邊的城鄉(xiāng)結(jié)合部的,那個客戶還挺難纏,讓我跑了好幾趟,光坐公交都浪費(fèi)了我不少時間,從那之后,我就再也不想接這種客戶了。

公交車停在了我記憶猶新的站點邊,讓我出乎意料的是,那個如仙女般的女孩起身了,我有些錯愕的看著她走向車門,她下車了。

我竟有些覺得可惜,覺得這么仙氣飄飄的女孩,就算不是大戶人家的,也至少不會住在這種地方。

“真是可惜了啊”我自顧自的又說了一句,這次卻不怕被人聽見,似乎很自然,又好像她本就該值得我這一句話。

我沒再看她遠(yuǎn)走的背影,車窗外除了郁郁蔥蔥的綠植外,很難再見到一個人的影子,我看了眼開車不緊不慢的司機(jī),又 覺得這車有些太慢了,甚至開始后悔不該上這輛車。

我的目光焦點在車窗外不遠(yuǎn)處的一個垃圾堆上,因為這個垃圾堆格外扎眼,垃圾堆周邊的樹,它們的樹干都是黝黑的,看起來非常惡心,這也就是我不喜歡這里的原因,仿佛什么都離不開“臟亂差”三個字。

忽然我看到垃圾堆旁邊有個東西動了一下,我以為自己眼花了,仔細(xì)一看才發(fā)現(xiàn)是一只狗,那狗似乎和這些垃圾一個顏色,所以一開始才沒發(fā)現(xiàn)它在那里,它抬頭看了眼公交車,又低頭繼續(xù)找尋食物。

雖然我喜歡狗,但我并不憐憫這些垃圾堆里的狗,它們身上很臭,而且還有可能生滿了寄生蟲,能被丟出去的狗,大多都是習(xí)慣不好的,不是有句老話嗎?“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“,所以我覺得不該憐憫它。

但我還是很愿意遠(yuǎn)處觀察它的,像是在看一只玩物,它似乎不大能走的動道,肚子下垂的厲害,在垃圾袋上蹭來蹭去,像是肚里沉積的東西太多,這種丑態(tài)讓我對它的厭惡又增加幾分。

正當(dāng)車窗邊框要將它擋出我的視野時,我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:它是不是懷孕了?

我身子前傾,扭頭看向窗外。越看越覺得它應(yīng)該是懷孕了,此時它一只前爪扣在一塊棒子骨末端,用嘴一側(cè)的牙啃著骨頭前端,每一下都非常用力,啃下來的碎骨渣放在嘴里嚼著,但它的眼睛卻不在骨頭上,而是警惕的看著周圍的情況。

我心想:這骨頭應(yīng)該早臭了吧。

心聲剛落,它似是聽到了一般,定睛看著我,但嘴卻不得停歇,隨后它將骨頭從中間銜起,扭頭朝樹叢走去。

我很想出聲質(zhì)問一句:你這是怕我搶你的骨頭嗎?但我沒敢開口,畢竟人怎么能和狗較真呢。

倏地,我腦海中又冒出來一個新的疑問——那塊骨頭沒什么肉,為什么不再多找一找呢?

車沒有絲毫停歇的趕路,把我看向垃圾堆的視距越拉越遠(yuǎn),我把目光收回車內(nèi),但思緒依舊在為我的疑問尋找答案。

最后我覺得可能是因為它懷孕了吧,生怕自己和肚子里孩子的安危,所以找到能吃的就先回去,而且它是看到我盯著它了,也許這也是它銜走骨頭的原因。

我再次有些覺得可惜,我為它的孩子出生便只能撿垃圾為食而感到可惜,也許這便是一個母親的不盡職吧,它應(yīng)該為了自己的孩子,找一戶人家或者安逸的地方。

但我又覺得不該這么想,畢竟它也很努力的在活著了。這讓我不由得想起母親,我小時候便沒了父親,所有吃喝拉撒都是由我母親撐起來。

記得上小學(xué)時候,我母親經(jīng)常把路邊的瓶子都收集回來,我還問過她為什么要這樣,她說是為了給我買烤雞。當(dāng)時最開心的事情,就是每隔兩三個月,母親就會買回來一只香噴噴的烤雞,那時候我饞的甚至連包著烤雞的油紙都要舔一遍才會扔,而現(xiàn)在雖然都能吃的起烤雞,但卻再也吃不出小時候的歡愉與期待了。

而那段時間,我也學(xué)著母親收集別人丟棄的瓶子,我覺得這是無比正常的一件事,直到有次和母親去逛公園,母親看到一條長椅上有一個空瓶子,剛伸手去拿,突然被人撞了一下,母親身子猛傾,差點摔倒。

一只粗糙的手握住空瓶,我順著她黝黑的手臂往上看,正好四目相視,她如我奶奶一般年紀(jì),但眼里卻一片荒涼。

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我嚇得攥緊了母親的手。

直到現(xiàn)在我都記得她的模樣,如從同學(xué)口中聽來的老巫婆一般,蓬頭垢面和破舊的衣衫算是最鮮明的標(biāo)志,還有那死寂的眼神,唯一少的應(yīng)該就是一個大大的鷹鉤鼻。

老巫婆拖著一袋子戰(zhàn)利品一瘸一拐的走遠(yuǎn)了,我才敢問:“媽媽,為什么她搶我們的瓶子?”

我的話像一根針垂直沉入湖底,沒有絲毫波瀾,自然寬廣的湖也不會在意一根針的落水聲。

此后我開始注意大街上收集瓶子的人,他們或是環(huán)衛(wèi)工人或是拾破爛的,再有就是如我奶奶一般年紀(jì)的或男或女。

當(dāng)再和母親一起出門時,我有了一種羞恥感,久而久之開始埋怨母親為什么把我生在這樣一個環(huán)境里。

有次我母親興沖沖的買回來一只烤雞,但那烤雞似乎已經(jīng)不再是曾經(jīng)的味了,我有些厭惡。

我鄙夷且惡狠狠的目光把母親的笑打碎了。

那只雞我沒有吃一口,第二天打開冰箱時發(fā)現(xiàn)它還完整的躺在里面,我重重的關(guān)上冰箱門,似乎多看一眼都嫌臟。

午夜,我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在哽咽,我沒有下床去看,因為我看見冰箱昏黃的燈下,母親披頭散發(fā)的坐在地上,使勁把冰涼的雞肉塞進(jìn)嘴里,她似乎不再像我們曾經(jīng)吃雞肉時細(xì)嚼慢咽,她大口的咀嚼,每一下都很用力,壓低聲音的哽咽像每咽一口都很痛。

我沒有出聲,但也無法安睡,久時覺得半個身子都麻木了,做了一陣思想斗爭后終于決定翻個身。

我盡量使自己正常速度的翻身,但當(dāng)我剛動了一下,母親的哽咽戛然而止,我仔細(xì)聽著,母親沒了聲音,但我知道她的眼淚還在流,只不過現(xiàn)在只能流進(jìn)心里了。

自那之后,烤雞似乎成了我們共同回避的話題,而我背井離鄉(xiāng)也是因為想給我母親一個更好的生活,或者是彌補(bǔ)吧。

車停了,我的思緒被拉回現(xiàn)實。車門開著,卻無人下車,我看向窗外,發(fā)現(xiàn)公交已經(jīng)停到了公司門口。

車門似乎為我而開,我慢吞吞的起身,心想這車為什么會停在公司門口,雖然這么想,但我還是下了車。

我站在公司門口,從一上車就焦急要回來的心,卻開始遲疑了。

我腦海中又出現(xiàn)那個問題:我這么努力是為了什么?

在我思維的盡頭,好像有個人影,她朝我走來,從模糊到清晰,她提著一個塑料袋,袋子里是油紙包裹的烤雞,她是那樣的興沖沖。我直到現(xiàn)在才留意到,她的眼中除了我的身影,剩下包裹著我的,全是希望。

當(dāng)我反應(yīng)過來時,鼻子已經(jīng)很酸了,我知道這是想哭的感覺,我趕忙伸手想捂住眼睛,似是在遮羞,但胳膊剛舉到半空,斗大的兩滴熱淚滑落臉頰。

這一刻我的羞恥心沒再作怪,停滯在半空中的胳膊像注了鉛一般沉重,我突然反問自己:為什么不放下呢?

我眼圈紅紅的,盯著自己舉在半空的胳膊,突然我笑了。

我緩緩放下胳膊,看了眼公司的高樓,又看了眼遠(yuǎn)去的8路公交,心里也不是那么焦急了。

一縷風(fēng)掠過我的臉頰,我伸手抓住它,緊緊的把它攥在手中,當(dāng)我張開手掌卻不見風(fēng),但我沒有沮喪,因為我知道我的心抓住了它。

我大步流星的走進(jìn)公司,對所有人報以微笑,我的心乘著風(fēng),從未有過這么輕盈。

隨后我遞交了辭呈,和各位同事以及掃地阿姨道了別,路上訂了一張回家的機(jī)票,在心滿意足下徑直走出公司。

我走在家鄉(xiāng)小鎮(zhèn)的街上,一切變化很大,我沒有著急回家,而是到處走了走,想買點東西再回家。

傍晚時分,我站在家門口,我抬手準(zhǔn)備敲響紅漆的木門,但又頓住了手,躊躇在三我終于敲響了。

“誰?”

我沒有應(yīng)聲,只是再次敲門。

“誰?”

我依舊沒有說話,但又覺得不妥,有點歉聲的說:“媽,是我。”

我話音剛落,就聽見門內(nèi)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 


 

門開了,“吱呀”的聲音還是和小時候一樣。

母親看到我先是驚訝,隨后又看到我提著一只烤雞,眼圈漸紅,她努力的遮掩,但我還是看的清楚,我握住她想擋在眼前的手,緊緊攥著。

看著她半晌,我終于開口:“媽,對不起!

兩雙紅彤彤的淚眼相視,時間似乎凝固了,我不知道她是否需要我的道歉,但我知道這么多年,我需要對她的一句道歉。

媽突然笑了,我也笑了。

“來,快進(jìn)來吧!眿屌d沖沖的說。

“好”我輕聲回應(yīng)。

她見到我時的開心,宛如我小時候期待烤雞的樣子,母親問我工作情況,我只說了公司休假,其他的沒有多說。

第二天我去寵物店買了一只德牧,特意選了一只幼小的,想著就算我走了,母親也好有個陪伴,它耳朵豎立,真有點英姿颯爽的感覺。

母親本不同意我養(yǎng),但我撒撒嬌,她也就將就我了,母親和兒時對我一樣,只不過是我變了。

其后幾天,我每天都纏著母親,她去超市上班,我就跟著去,需要搬貨就去幫忙,中午一起去超市門口的飯館吃飯,母親樂此不疲的帶我吃周邊的飯菜,她似乎哪個飯館都熟悉,而每去一個飯館,里面的味道和菜品都有我喜歡的。

某天夜里,我的手機(jī)響了,我趕忙關(guān)掉聲音,怕影響母親休息,我看了一眼是不認(rèn)識號碼,就沒接,誰知沒過幾分鐘這個號碼又打來了,我依舊沒接,并關(guān)了手機(jī)。

早上隨母親起床準(zhǔn)備去上班,習(xí)慣性的起床看手機(jī),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機(jī)關(guān)機(jī)了,這時候我才想起來昨晚的騷擾電話。

我打開手機(jī),也懶得上微信什么的聊天軟件了。

結(jié)果還沒出半分鐘,手機(jī)又響了,還是同樣的號碼,我有些不耐煩的接起來:“喂!?”

我剛開口,就聽到電話對面?zhèn)鱽砥咂甙税说暮芏嗦曇,最清楚的一句就是“電話通了,通了”?/span>

我還正一頭問號,電話另一頭就傳來一個渾厚的聲音:“抱歉先生,真的很抱歉,我是C醫(yī)院住院部的主任,是我們弄錯了,真的很抱歉!

我只聽得出他在道歉,但不知道要說什么,便說:“你說什么?什么意思?”

“真的抱歉,我們那個護(hù)士是實習(xí)的,病單給您打印錯了!

“什么?”

“您的身體沒有任何病,只是勞累過度暈倒而已!

我心里咯噔一下,卻沒有悲也沒有喜。

“然后呢?”

“我們發(fā)現(xiàn)這個事情時候,到處找您的聯(lián)系方式,本來昨晚就和您聯(lián)系了,但您最后關(guān)機(jī)了,怕您這想不開要輕生,所以我們一直打了一夜的電話,真的很抱歉,那個實習(xí)的護(hù)士已經(jīng)開除了,希望您可以原諒。”

“哦,別開除了吧,我還得多謝她呢!

“好好好,只要您不追究,一切好說!

我看了眼準(zhǔn)備好要出門的母親,趕忙說:“就這樣吧,我這邊還有事,先掛了!

言罷,我就掛了電話。

母親說:“誰啊?”

我說:“就……之前買了個東西,店員賣錯了,多給我算了錢,他們給我道歉,說已經(jīng)把員工開除了。我就說不用開除了,就這么個事兒。”

“那他們把你多掏的錢還給你了嗎?”

“還了。”

母親松了口氣,說: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

我跟著母親出門,心思卻在突如其來的消息上,我本來打定主意用不多的余生陪我母親過完,結(jié)果現(xiàn)在被告知余生還挺長,我竟有些不知道要去干嘛。

不知不覺我和母親到了超市門口,我想了一路,此時停滯在了超市門口,一路上母親沒說話,應(yīng)該是看得出我有心事。

“你要忙什么,就先去吧。”

我尷尬的笑了笑,向她點了下頭,目送她進(jìn)超市才轉(zhuǎn)身準(zhǔn)備離開。

不遠(yuǎn)處有一個公交站臺,我似乎覺得這種慢悠悠的交通工具也挺好,就像8路公交一般,仿佛帶著我又走了一遍短暫的人生。

正當(dāng)我想著,一輛8路公交停在了我的面前,它車門打開正對著我,像是有意為之,我不假思索一步跨上車。

我看著窗外各式各樣的人或風(fēng)景,突然看到了車窗反射出來自己的臉,須臾間覺得原來只要找到自己,車會走到哪,會走多久,都不重要。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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